辛棄疾,出生1140年,即南宋紹興十年。這時候的中國北方在金人的統治之下,辛棄疾深切地感受到了亡國之痛,從小就樹立起了恢復中原、報仇雪恥的鴻鵠之志。
這一年,岳飛率領岳家軍北伐抗金,先后取得郾城、潁昌大捷,收復鄭州、洛陽之地,離原北宋京城開封近在咫尺。然而,就在勝利的旗幟即將插到故國京都的歡欣時刻,形勢卻急轉直下,岳飛被召回,解除兵權,投入監獄,年余后即被處死。同時,南宋與金簽訂“紹興和議”,官方以正式的文件形式,確定了對金的屈辱外交。
1161年,金國發生內亂,21歲的辛棄疾帶領兩千人,加入了耿京的忠義軍(耿京,集結山東、河北忠義軍馬,自稱天平節度使,率眾起義,舉起了抗金的大旗,成為了淪陷區勢力最大的抗金武裝),被任命為掌書記。
1162年,辛棄疾帶領部分忠義軍人到達建康(今江蘇南京),受到宋高宗趙構的熱情接見。宋高宗當面封辛棄疾為承務郎、天平軍節度掌書記。另冊封耿京為天平軍節度使、知東平府兼節制京東、河北路忠義軍馬。
然而,此時忠義軍內部發生變故,義軍將領張安國、邵進暗殺了首領耿京,二人還率領部分義軍將士投靠了金國。于是辛棄疾僅憑50輕騎,于集結5萬之眾的金營鋤奸成功,并能全身而退,其機智勇敢和高強的武藝不得不讓人佩服。
從此,辛棄疾在南宋朝野間聲名鵲起。宋高宗仍授他節度掌書記、江陰僉判。這一年,他剛剛22歲,真是英氣逼人,氣吞萬里如虎,怪不得宋高宗見后也會再三贊嘆。
辛棄疾南歸之時,宋高宗已經當了36年皇帝。其間,除了間或與金人有過對峙和戰爭之外,其他大部分時間都以向金乞和為主。尤其是任用秦檜為宰相的近20年中,對金國輸金送幣、俯首稱臣,推行屈辱外交甚于有宋以來的任何一個時期,其政策遭到了許多仁人志士的詬病。1161年,金主完顏亮撕毀和約,率大軍再度南侵,結果卻被一個朝廷派到前線督軍的文官虞允文打得大敗虧輸。在朝廷為此歡欣鼓舞的同時,或許是宋高宗內心感到了慚愧,第二年,他就以“倦勤”為由,將皇位傳于養子趙昚,即宋孝宗,自己提前退休了。
宋孝宗繼位后,曾一度有志于恢復故國,積極準備北伐。繼位的第二年,即隆興元年(1163),他匆匆啟用一直主戰的老臣張浚為樞密使,都督長江沿線各路兵馬十余萬,分兵北伐,史稱“隆興北伐”。北伐之初,也確實收復了部分失地,但在后續戰斗中,由于準備不充分,將領鬧矛盾,部隊不協同,最后導致在宿州符離(今安徽宿州)大敗于金軍,只得再次向金議和,史稱“隆興和議”。
渴望一展宏圖的辛棄疾,眼見北伐戰起戰敗,卻沒有資格參戰。在南宋,像他這樣從淪陷區回歸朝廷的人,被視為“歸正人”,這樣的身份不可能立即得到重用。
“隆興和議”之后,朝廷又以乞和為對外政策,辛棄疾的將才便失去了展示的機會。但作為以抗金復國為人生志向的辛棄疾,歸宋之后,一直在等待北伐的召喚,只要有一絲機會,他就會“醉里挑燈看劍,夢回吹角連營”。此后近20年,他一直在各地任職,一方面盡力當好地方官,為民造福;另一方面積極建言,向朝廷獻強軍良策;再者,最重要的是,他始終在為北伐做準備,只待一聲令下,他隨時能提劍上馬,殺敵疆場。
1170年,宋孝宗在臨安延和殿召見了時任建康府通判的辛棄疾。為了這次召見,辛棄疾挑燈夜戰,作了充分的準備。召見時,他向宋孝宗上了《九議》《應問》《美芹十論》等一系列治國強軍的良策。特別是《美芹十論》,簡直是一部句句精辟的軍事專著,從審勢、察情、觀釁、自治、守淮、屯田、致勇、防微、久任、詳戰等10個方面,闡述了南宋對金是否可戰以及如何戰勝的軍事方略。其中許多觀點,都是南宋歷代名臣名將從未提到過甚至還未曾想到過的,其識見的精當、準確、全面、深遠,可以說當時無人能出其右。
辛棄疾雖然提出了如此切合實際的戰略,然而,宋金剛剛議和,時機不允許;宋孝宗剛剛因北伐毀掉了僅有的一點兵力優勢,他心存猶豫和畏懼;加上宋高宗雖然退位了,但他還想保持安逸的現狀,不想拿他太上皇的帽子去作賭注。所以,辛棄疾一腔熱血,渾身膽識,換來的只是一聲嘆息。
之后十數年,辛棄疾先后出任過滁州知州、隆興知府兼江西安撫使、湖北轉運副使、潭州知州兼湖南安撫使等職。在這些任上,辛棄疾作為地方官,薄征賦、招流民、教民兵、屯田地、平盜賊,所治之處,政績不凡。
1180年,在湖南安撫使任上,辛棄疾以“湖南多盜”為由,開始白手起家創建軍隊。不久,一支2500人的“湖南飛虎軍”組建成功。此軍經過他的精心訓練后,軍紀嚴明,軍備精良,軍力強大,成為南宋地方武裝中最著名的一支勁旅,《宋史》稱其“雄鎮一方,為江上諸軍之冠”。然而,辛棄疾直率果斷的性格和對于北伐百折不撓的精神,在對外膽怯、對內傾軋的政治氛圍中,卻成了別人眼中的“出頭鳥”,關于他“用錢如泥沙,殺人如草芥”的議論甚囂塵上,一些不滿他的人開始在宋孝宗面前彈劾他,他旋即遭到罷官。
從1181年冬天遭到彈劾罷官到去世的20多年里,辛棄疾除了偶有三兩年被起用到福建、浙東等地任安撫使外,其他時間基本都在江西上饒帶湖邊自己興建的新家——“稼軒”,過著“我見青山多嫵媚,料青山見我應如是”的詩意棲居的生活。
詩意棲居,對于常人應該是一種美好,但對于辛棄疾,卻是另外一番心境。辛棄疾并非天生的詩人,他天生是一個將士,對于一個手握寶劍時時準備躍馬揚鞭上沙場的將士,有馬不能馳騁疆場、有策不能行軍布陣、有劍不能奮起殺敵、有志不能報效國家,這才是人生最苦悶和最痛苦的事情。
此后20年,朝朝暮暮,辛棄疾時刻都沒有忘記北伐,“繞床饑鼠,蝙蝠翻燈舞。屋上松風吹急雨,破紙窗間自語。平生塞北江南,歸來華發蒼顏。布被秋宵夢覺,眼前萬里江山?!边@首《清平樂·獨宿博山王氏庵》,就是他賦閑期間苦悶心情的寫照。如果說《鷓鴣天》中所謂“味無味處求吾樂,材不材間過此生”,還只是他的自嘲或牢騷的話,那么那首《賀新郎》中的“我最憐君中宵舞,道男兒到死心如鐵??丛囀?,補天裂”,則簡直是他濃縮了悲痛和憤懣如雷霆霹靂的吶喊!
在閑得無聊的漫長歲月里,辛棄疾最后真的迎來了一次北伐的機會。宋寧宗嘉泰三年(1203),宰相韓侂胄開始起用主戰派人士,辛棄疾也被任命為紹興知府兼浙東安撫使,后又被任命為鎮江知府,戍守江防要塞京口。
1205年,韓侂胄發動了“開禧北伐”。對這次北伐,辛棄疾雖然精神上為之一振,但此時他已經66歲,年邁體衰,疾病纏身,已經不可能殺敵于疆場了。而更讓他憂慮的是,韓侂胄這次北伐主觀上是為自己身上貼金,軍事準備又不夠充分,勝算太少。辛棄疾還因此創作了《永遇樂·京口北固亭懷古》一詞,其中“元嘉草草,封狼居胥,贏得倉皇北顧”,表達的便是對北伐的擔心。后來“開禧北伐”最后果然以失敗告終。
1207年,辛棄疾因病去世,臨死口中還在大喊:“殺賊!殺賊!”